如果王小波来写跳崖悲剧事件

如果王小波来写天门山

文/河岸

昨天写天门山的文章《四个年轻人跳崖悲剧，网络催生的群体自杀需要引起社会的关注》，有几位老读者不满意，有一个读者说我是以一种真相乾坤挪移另一种真相，写文章应该关注问题的症结。

(资料图片)

我能理解他们的出发点，他们认为贫穷是造成四个青年悲剧的最根本原因，他们的死应该归结于这个社会，而我着重写集体自杀和约死群是避重就轻。我其实完全同意贫穷是他们走上绝路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文章的开头也描述了他们的状况，提到了社会需要倾听他们的声音。但我还是认为网络约定的集体自杀是天门山事件最突出最警醒的一个特征。这几个年轻人肯定在群里讨论了很多细节，包括跳崖之前服毒的安排，如何买毒药，何时服药，这些如果不是集体行动，一个人其实是很难达到这个执行力的。

很多自杀的人，其实最后是后悔的，尤其是年轻人，总以为没有办法，然后受到这种负能量群体的蛊惑走上绝路。但是只要熬过来，就会有各种可能。死，对于个体可能是一种解脱，但是对于他的亲人则是一辈子难以释怀的苦难。无论何时何境，请不要放弃最宝贵的生命。所以我认为网约群体自杀是这个事件最令人惊心，也是最值得关注的地方，也是最需要提醒父母，警醒大家的一个要点。

其实很多热点事件究其原因，无非是两方面的。第一是外部原因，体制的，社会的，第二是内部原因，自己的，个人的，和性格相关，和运气相关。但很多时候，事情的起因并不是单方面的，很有可能是综合的，各方面的，是连续的，互为作用的。而且这些原因并不一定就是一定有个主要原因和次要原因。我觉得看待一个事件可以更开放，更多元，而不是局限于一个是非对立，非黑既白的二元思维。

4月11日是王小波忌日，如果王小波还活着，如果他也开公号，他会成为一个大V吗？我其实是有些怀疑的。他的杂文客观，理性，新奇，有趣，还带着黑色幽默，但并不是那种充满情绪的爽文，大众读者未必喜欢。而现在，一个没有名号的作者，文章再好，也没有几个读者，就算有一两篇爆款，大家也记不住名字，后面的文章点击又很快回落，慢慢地许多作者也没了动力继续写下去了，真正坚持下来成为大V的少之又少。

但是，我相信他睿智精彩，逻辑清晰的文字会吸引相当一部分有精神追求，有反叛精神的自由主义者和独立知识分子。如果他来写天门山，会怎样写呢？

从他的杂文作品中看，哲学家罗素对他思想影响很深，他的文章里经常引用罗素的言论。王小波的父亲是哲学老师，他本人涉猎广泛，辗转经济系、化学系与数学系，对计算机也产生了浓厚兴趣，据说王小波的编程能力不亚于同一时期的雷军和马化腾。而且他人文素养极深，文理皆通，非常推崇和提倡科学与理性，思维非常活跃开阔，他觉得人们的思维应该保持多样化。

多元化，去中心化的思维方式正是法国哲学家德里达所倡导的，我之前曾经介绍过德里达的解构主义。

“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思维方法是建立在一正一反二元对立的基础之上，比如说核心和边缘，比如说男性和女性，比如说真理和谬误，但这种二元项的对立并非是平等的，往往是第一项的优先性迫使第二项从属于它，第一项是首位的、本质的、中心的、本源的，而第二项则是次要的、非本质的、边缘的、衍生的。这就是所谓的“逻各斯中心主义”。解构主义恰恰是去中心化，去掉了传统哲学里不对等的二元关系，并把所有元素重组，打破原有的结构，排除本源和中心，使整个结构具有开放性和无限可能性。

所以如果王小波来点评天门山事件，大概率也会赞成多元化，多维度看待分析这个事情，四个农村青年的悲剧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虽然王小波写过很多杂文，但他自己最看重的还是小说。1992年，王小波在许倬云先生的指点和帮助下在台湾出版了《黄金时代》，作品获得了《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但是他的作品在大陆却很久都未能被接受，多次被退稿，也没有能够在国内的文学主流期刊上发表，出版也备受挫折。他在《黄金时代》的后记中坦承：“本书得以面世，多亏了不屈不挠的意志和积极的生活态度。必须说明，这些优秀的品质并非作者所有。鉴于出版这本书比写出这本书要困难得多，所以假如本书有些可取之处，应当归功于所有帮助出版和发行它的朋友们。

此后他也辞去了中国人民大学的职位，成为一个自由撰稿人，上个世纪90年代的自由撰稿人，可以想见他的经济生活并不富有。但他依然保持着对文字的热爱和对生活的乐观，成为一个勤奋而多产的作家。就像他在《积极的结论》里所言：“我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

所以，如果他来写天门山，大概率是会鼓励年轻人努力地活下去。就像他在《黄金时代》里借陈清扬之口说的那句话：“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他的这个观点也和著名心理学家弗兰克尔一致。弗兰克尔是一个犹太人，纳粹时期，他的全家都被关进了奥斯威辛集中营，他的父母、妻子、哥哥，全都死于毒气室中，只有他和妹妹幸存。弗兰克尔九死一生，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那种炼狱般的痛苦和无比的绝望远胜过别的人。但是他熬过来了，更将自己的经验与学术结合，开创了意义辽法，替人们找到绝处再生的意义。他一生对生命充满了极大的热情，67岁仍开始学习驾驶飞机，领到驾照，80岁还登上了阿尔卑斯山。

只是，我不知道如果王小波还活着，也开了公号，他的文章会不会经常被删，他会不会和现在很多公号写手一样，有严格的自我审查意识，首先保证文章安全才敢写。即便是那样，我也是能够理解他，但我想，他那样一个崇尚自由，特立独行的人，也许会保持沉默，但绝不会违心地写，不会骑墙地写，也不会为了迎合读者而写。他只会写他的真实感受，写他相信的东西，写他觉得值得写的东西。真实，真诚，这是所有有风骨的文人推崇的做人也是作文的准则。

王小波在《智慧与国学》一文中这样写过：“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高兴。”

与我而言，热爱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动力。读书，写字，音乐，是我特别喜欢的三个事情。我似乎尤其喜欢写字。一篇文章从最开始的几个念头到组织材料，提取素材，搭建结构到引经据典，形成一个鲜明的观点，最后成文，很辛苦，但也很愉悦。这种小小的成就感，我想，是ChatGPT无法体验到的，也是机器写作无法替代的。写作和读书，对我而言，也算是在追求一些思维的乐趣，追求一些形而上的东西，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最后的产品，这个过程本身是令人愉悦的，所以想起来也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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